(绵阳市欧阳修文化研究会 刘文传 )
惊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等职,且在文学创作、红学研究等方面都有突出成就的克非先生不幸于2017年1月21日辞世,真是令人悲痛之至!他的文学成就自然有文学界的朋友去系统评价,可对他在《红楼梦》研究方面的卓越贡献,作为后学晚辈的我,悲痛之余不得不发出希冀之声。
一、克老及其著述
3O多年前,曾经多次受邀聆听克老的畅谈:聊人生,聊文学,聊风土人情。可惜当年人很年轻,所知所学都有限,跟不上他老人家的思维、话语。文革中读过《春潮急》,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该书对川西风情有非常生动的描写,宏篇巨制,川味浓郁,人物对话活灵活现,4O年后依然历历在目,印象深刻。该书奠定了克老的文学地位,在同类题材中,胜过《创业史》(未完本),不输《艳阳天》。在无书可读的年代,《春潮急》是我中学时代读过的第一部川味小说。新时期,克老屡有佳作问世,尤其中篇《头儿》、长篇《红楼雾瘴》、《红学未路》、《红坛伪学》四书,我都认真拜读,深为钦佩。《头儿》对我认识社会的复杂性、多样性有很大帮助,曾当面请教他对此篇的创作体会,使我这个业余作者受教良多。他的红学专著论证严谨,笔锋犀利,颠覆了红坛传统,尤其是2015年6月在他85岁高龄时出版的《克非谈<红楼梦>》一书,是克老研究和思想旅程的又一个高峰。他晚年受痛风摧残,卧于床头,把玩和审视红学,借以对抗身体巨痛,连续写出多部反红学传统的学术巨著,实乃红坛的空谷足音!虽然先生孤军奋战,应者了了,但风骨犹存,其追求真理的形象永留人间!
二、克老的研究成果,给绵阳成为中国红学重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绵阳,是中国科技城这已经得到了公认,但绵阳还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也是红学研究重镇!其“红学重镇”这一称谓,还没有被大多数人承认,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其实绵阳一直都是中国《红楼梦》研究的重要基地,这里有一百多年来的“货真价实”且影响巨大的众多研究成果为支撑。当然,如今的中国《红楼梦》研究早已超出单纯文学研究的范畴而成为一种奇特壮丽的文化景观和文化旅游资源。
首先,在红楼梦的版本史上,晚清绵州学人孙桐生(1824—1904)无疑是第一个值得高度重视的人物。这位中国早期的红学家就出生在绵州城的孙家巷。“甲戌本”被认为是《红楼梦》最古的版本之一,对它的研究也被誉为新红学的源头。就是在这部稀世孤本之上,竟留有绵州人孙桐生先生的墨笔批语数十条。孙先生自幼酷爱《红楼梦》,虽身置官场,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却始终心系诗文与学术。他曾四次典当家产,以筹资刊刻古典名著《红楼梦》。可以说孙桐生先生对《红楼梦》的流传与普及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曾因刊刻《红楼梦》而家徒四壁的孙桐生先生,虽深受“食指繁多,用度拮据”之苦,但对《红楼梦》的研究始终孜孜不倦。从现有的流传下来的“批语”及“改字”来看,孙桐生先生的红学思想主要有三大特点:第一,其批语深受索隐派影响;第二,其批语重在揭示“文本”的含义,为作品的行文,故事结构作了铺叙和提示,并且点出了文中的“暗线”与“伏线”;第三,在其印稿上改字的目的是使文词顺畅。对此,由中国《红楼梦学刊》和绵阳市社科联联合主办的“绵阳红楼梦学术研讨会——孙桐生与红学史”于1993年5月16日至19日在绵阳召开,参加会议的有来自北京、辽宁、贵州、四川等地的红学专家共40多人。中国红楼梦学会会长、著名红学家冯其庸先生在会上发表了长篇讲话。他强调指出,红楼梦是一个永恒的认识对象,对他的认识,是不可能有终极的境界。绵阳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产生过许多文化名人,孙桐生就是其中的一位典型代表。会后还结集出版了由巴蜀书社出版的《孙桐生研究》一书。最近,绵阳市图书馆还从孙桐生的后裔家里搜集到了不少当年由孙桐生先生留下的鲜为人知的手迹和信扎,并即将影印出版,这又必将引起红学界的广泛关注。
第二,如果说孙桐生先生是绵阳的第一代红学家的话,刚故去的克非(1930—2017)先生便是绵阳的第二代响当当的红学大家。克非先生以文学创作见长,在红学领域主要研究“脂学”。其学术旨趣在于“脂砚斋的反面研究”。所谓“反面研究”是建立在对脂批的否定上,从批语中寻找自相矛盾、呆板、不着边际地乱扯一气的地方,从而证明脂批为“伪批”。1997年、2004年克非先生先后出版红学专著《红楼雾瘴》、《红学末路》。进一步论证了他的观点:脂砚斋——这个表面高雅实质低级的文坛骗子,睁眉露眼作伪,撒谎吹牛骗人,篡改红楼,乔装打扮…… 实际是具“皮影”,冒充当日曹家生活、曹雪芹本人及其创作的知情者,以增加本子的可信性,抬高其“文物”价值与经济价值。尤其是《克非谈〈红楼梦〉》一书,克老自称是继2011年的《红坛伪学》之后,对自己二十多年来“红学”研究的又一次高度总结。
2013年12月,克非收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名作家谈〈红楼梦〉》系列约稿,写作该系列的还有王蒙、刘心武、李国文。因为克非此前曾先后出版《红楼雾瘴》《红学末路》《红坛伪学》,全新的观点在国内红学界引起很大反响,出版社要他“想咋谈就咋谈”。 收到约稿函后克老就开始动笔。痛风依然折磨着他,还有高血压等疾病,无法行走,在电脑前坐久了还会腰痛,每天写2到3小时,之后就躺在床上,看书或者听音乐,“因为红学的事情太复杂了,可以借此思考一些问题,动动脑子,免得把自己弄糊涂了”。克老写作的过程并不顺利,虽然一本《红楼梦》自己已读了不知多少遍,但病痛一直在纠缠着他,2014年3月,一场感冒引发堵塞性肺炎,胸腔积水,呼吸困难。4月份出院后,到5月11日又再次入院,直到5月31日才出院。这一次生病,克老调侃自己“差点就报销了”。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写作。出院后稍事休养,便再次开始写作,每天还是写2到3小时,到2014年12月完成了《克非谈〈红楼梦〉》的写作,并在当年6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在这部书中他认为:读《红楼梦》,诠释《红楼梦》,研究《红楼梦》,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弄懂其架构上的时空,这是进门的门票,或者是一把打开“红楼”各个房间的通用钥匙。 很多红学专家都认为,《红楼梦》的故事发生在清朝康熙、雍正、乾隆年间的北京城,也有极少数人认为是在清顺治时代。但克老则认为,在《红楼梦》的一百二十回中,并没有一次明确过具体的年代和地点,将其大时空、大背景挪到清朝,是对《红楼梦》和作者的误解。 克老在著作中谈到,清朝有很多大异于别的朝代的独特标志,比如男人无论贵贱,脑后都有一条辫子,衣着打扮也与别的朝代有明显不同。但《红楼梦》中的人物,都没有那条必不可少的辫子,衣着全是前朝汉族着装。再者,清朝的王公侯伯,多系努尔哈赤的儿孙和与之有密切关系的几个家族的人,而《红楼梦》中写到的宁国公、荣国公籍贯金陵,其肯定是汉人无疑。小说中还写到其他侯伯,也没有一个满、蒙人。还有满清的八旗制度,《红楼梦》中并没有提到,某些官吏机构和名称,在清朝的官制列表上也是找不到的。上述种种,还有更多的细节都表明,《红楼梦》故事时空并不是发生在清朝。
在红学研究流派中,考证派新红学创始人胡适早年认为,《红楼梦》是曹雪芹的“自叙传”,写的是“曹寅家事”,将《红楼梦》定性为纪实作品,而不是一部小说。克老早在《红坛伪学》中就提出,“《红楼梦》首先就是一部小说,不是历史,也不是秘史。”在《克非谈<红楼梦>》中,他再次明确了这一观点,认为“不少红学家在研究《红楼梦》的时候,并不谈艺术”,因为如果“懂得小说这门艺术了,就不会去研究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红楼梦》被绑架了”,就被贴满各路关爱者强加的标签,或秘史或自传,或家事记录,或发愤之书,或吊明之作,或清廷整治谤书等等,爱好者、研究者们相逢聚会或创作等,几乎很难听到纯粹谈小说,“文本无人问津,家史成了要题”。克老强调说:“《红楼梦》就是一部纯小说,是作家广泛汲取生活经过熔铸后虚构出来的,里面根本不含史,你去考证什么?”克老认为,《红楼梦》是读者灵魂的营养品,但只有明白它是小说,并确实将它作为小说去读,才会有这种功能,这也是《红楼梦》存在的价值,“如果将《红楼梦》误作史,事情就搞反了,而营养品十有八九会变成致毒剂”。
三、绵阳学者周玉清、马经义等人的红学成就值得重视
绵阳已80多岁的女作家兼学者周玉清(1934—)先生亦可称为绵阳的第二代红学大家。她在《红楼梦》自1791年用木活字刻印发行以来,其作者就是曹雪芹与高鹗,这两人的名字在各种《红楼梦》版本的封面流传了两百年,这样的普通读本也被称为“曹高本”。到1997年,四川文艺出版社推出了新本《红楼梦》(即曹周本)。其作者却是曹雪芹和周玉清。此曹周本的面世曾引起文学界和学术界广泛关注和不小的波澜,褒贬不一,争论广泛…… 也正因为如此,周玉清先生被誉为“中国女性续红第一人”,新续曹周本《红楼梦》之后,周玉清先生还相继推出了《秦可卿与宁国府》,四部长篇系列小说《金陵十二钗》等红学专著。周玉清先生跟据前八十回遗留下来的线索,再结合、吸收探佚学的优秀成果,另辟蹊径,再次创新,使其“新续”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在语言艺术方面颇具曹氏语言的韵味,使其在海内外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绵阳红学的第三代传人是1981年出生的年轻学人马经义。他继承与发展了绵阳这方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红学传统。1998年4月12日《绵阳日报》以“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小人物置疑大权威——中学生马经义提出《红楼梦》梦式结尾法”为题,隆重推出绵阳一中年仅16岁的高二学生马经义的红学文章——《〈红楼梦〉的梦式结尾法》。马经义,家学渊源深厚,祖父马文龙是民国时期著名教育学家,他在小学二年级时,其父就教他背诵《红楼梦》书中诗词,年龄稍长,每个假期便在父母的陪伴下开始阅读《红楼梦》原著,至高二时,马经义已将原著整整读了8遍,同时览研了许多红学书籍。《〈红楼梦〉的梦式结尾法》是一篇两千字左右的文章,从文章本身的论述来看还显得“稚嫩”,但是此文却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石破天惊的红学观点——“梦式结尾”。所谓“梦式结尾”就是认为曹氏八十回《红楼梦》并不是一本残书。而是作者曹雪芹有意的结构安排。曹雪芹以“梦醒即断”的文学理念来结束自己的小说。马经义在文章中说道:什么叫做以“梦”的形式呢?梦是人人都会有的,并且它同样包含了人间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梦也可以说是人生的另一个世界。人人都要做梦,梦即飘飘然,是是非非,非非是是,不是也是,是也不是的感觉。试问哪一个人在做梦时,是把一个梦从头做到尾的,有一个圆圆满满,明明显显得结局呢?相反,都是在关键时刻,或高潮的时候醒来。醒来的那一刹那间就是梦的结尾……曹雪芹写到八十回就停笔了,后四十回难道真是“迷失无考”了吗?迷就在这里……《红楼梦》不是一部残书,也不是失迷,更不是没有完稿,而是伟大文学家一种超人的文学艺术创作手法。此文发表不久,主持《绵阳日报》文艺版的文然先生又以《绵阳学生“梦”红楼》一文将此观点发表于《四川日报》。“梦式结尾”的学说观点几经报道与转载在四川、绵阳文化界,红学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后来马经义考上大学,并走上高校讲坛后,还出版了相关的学术专著六部,尤其是他的《从红学到管理学》一书,由四川大学出版社出版,在该书中,马经义从科学管理层面探寻出荣国府衰败的根由——控制职能的丧失,系统探讨了《红楼梦》与管理学的点点滴滴,探究了贾府衰败给当下企业管理的启示。研究在经典,利益于当下。该书的问世,再一次证明了红学的生命力在于多维度的阐释,以及现代学科的切入。红学研究不能固步自封,敞开心胸吸纳各学科之精气,才能更好地发展这门学科。
总之,绵阳有很好的红学研究传统和大量的研究成果,希望在克非先生仙逝之后,有更多传承人和更大研究的成就,以使科技城和历史文化名城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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