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郭

     这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羌族小村子，临近的山民都呼该村为羌寨。
     羌寨孤零零的挂在那高山之巅、夹皮沟之角，仅有一条常年笼罩在云雾中的蜿蜒盘山小道通向山外。
     由于地处偏僻，山路崎岖，鲜有外人到羌寨来。
　　“5.12”汶川特大地震发生时，这个地处龙门山断裂带上的羌寨，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
　　等寨子里的幸存者灰头土脸地从恐惧中安静下来时，惊骇的发现往日熟悉的幽险高峻的大山不见了，自己踩着的土地是一座异常陌生的山脊。
     大家惊惶地聚拢在一起时，才发觉王寨主老两口和另外三十七个寨民失踪，有十几个寨民受伤了，最惨的是小伙根甲，一条腿被山石轧断，正伏在松软的泥土上大呼小叫的悲号······
     两天后的清晨，一支进山搜救地震灾民的解放军小分队发现了羌寨的幸存者，随队的解放军卫生员马上救治时而胡言乱语，时而陷入昏迷的根甲。
　　解放军小分队组织羌寨的幸存者扶老携幼往山外转移，走不利索的伤病员解放军战士就背、抬起走，把羌寨的幸存者全部救出大山。
     大半年过去了，余震还时有发生，几个故土难离的羌寨老人们离开板房安置区，准备爬山涉水回羌寨去，可是强烈的地震使山河巨变，老人们走不回去了。他们红着眼说：“祖祖辈辈都在这个寨子里生活，尔玛人是离不开自己故土的啊！”
     又隔了段时间，陆续就有政府干部到板房安置区动员羌寨的羌民们返回羌寨重建家园。可是任这些干部说破大天，好多羌民们一想到自己的房屋、土地都被毁掉，连路都没有了，宁愿在板房安置区无所事事的呆着，也不愿回到羌寨。这些羌民们认为，回到羌寨，就是回到一百年前那种刀耕火种的艰辛中去。一些去城里打过工的，悄悄串联着，准备到异乡讨生活。
     这天，板房安置区来了一个身着褪色迷彩服的中年汉子，他给羌民们说他是市里派来帮助羌民们重建家园的包村干部。他逗逗恩基（嫂子）们怀中的孩童，和阿爸、额都（奶奶）聊起山野里的一些趣事，不时给汉子们散发香烟。
     几天下来，中年汉子就和板房安置区里的羌民们混得像前世就认识一般，羌民们都议论，这个干部像啥干部哟，一点干部的作派都没有，羌民们记住这个中年汉子姓郭。
     羌民们都把中年汉子喊：“老郭。”称呼里透着一股亲热。
     一个和风煦煦的傍晚，老郭从随身代着的背包中拿出一卷花花绿绿的图纸，招呼板房里的羌民们来看。
     啊！图上的羌族民居美奂美仑，羌民们羡慕不已。
     老郭告诉羌民们，图片上这些漂亮的房子就是你们今后的新家，但是需要回到羌寨自己去修建，要流自己的汗，自己的房子自己建。
     羌民们议论纷纷，我们做梦都想住新房子，但是修建新房子要很多钱，通往羌寨的山路已被泥石流冲毁，沿线的电线杆也是东倒西歪的·····
     许多羌民们长叹一声：“建新房，难哪！”
     老郭告诉羌民们，路和电力、建新房的地基会由政府免费修好，国家给每家每户发放了重建补助金，大家再向亲朋好友借点钱，信用社贷部分款，只要有信心，完全可以把新房建起的。
     羌民们的心被说热了，都愿意回到羌寨重建家园。
     仅两天时间，老郭就从县上协调到挖掘机、推土机开到羌寨的山脚下。羌民们坐不住了，纷纷来到修路工地上去搬石头、平整路基。
     路通了，建房的水泥、钢材、砖瓦、沙子很快就拉进了羌寨，山外的施工队也来了。老郭每天天刚发白就往羌寨重建工地赶，早早在工地入口处叮咛工人和打下手的羌民们，注意安全、质量，傍晚收工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工地的，几天下来，老郭就瘦了。
     那段时间，老郭常常头戴草帽，身穿早已被山风、日头整得破旧不甚的迷彩服，装束得和山里的羌民们差不多，只是有时做活出汗了，一挽起衣袖或裤脚才会露了馅，他的手脚要白些，和土生土长的羌民们的肤色决然不同。
     当屋基平整出来时，老郭手脚上的白颜色被太阳晒得与泥土差不多了。一个月不到，羌民们和老郭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雨季来临了。
     老郭抽空回到城里，为无法行走的根甲弄回轮椅和拐杖，羌民们这才知道老郭是残联的干部。
     隔了几天又是一个下雨天，老郭带领根甲进了城，寻访到城东一个名气很大的高裁缝。原来老郭想给根甲介绍个师傅，学门手艺今后好自强自立。可是任老郭磨破了嘴皮，但是人家就是不肯收徒，嫌根甲是残疾人，又怕教会徒弟，将来抢了自己的生意。后来，高裁缝得知老郭是个包村干部，与根甲无亲无故的，大受感动，答应收下根甲，高裁缝不但没收老郭准备好的红包，还表示学费也不会收。
     在裁缝铺里根甲哭得唏哩哗啦地。
     羌山上羊角花谢了又开了。
     高高的羌山上终于耸立起一幢幢坚固的碉房。
     在碉房周边的山坳中，老郭指引羌民们栽下密密匝匝的红豆杉、通木树、核桃树，还有箭竹，还在新寨子周遭栽下苹果、枇杷、桃树、梨树、杏树。有些树苗是残联送的，更多的树苗是老郭厚着脸皮四处在城区单位、厂子里“化缘”而来。
     老郭告诉羌民们，多栽树可以防止水土流失和美化环境，几年后就是大家的“摇钱树”，还要栽些花花草草，景色就更加怡人，到时家家户户都来开个“羌家乐”，城里人肯定乐意来新羌寨的，空气多好啊，到时大家在家门口就能挣大钱。
     羌民们的心被说得热呼呼的地，都说，这个老郭为我们想得太周到了。
     选了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羌民们浩浩荡荡、兴高采烈地返回羌寨，搬进了新居。傍晚时分，羌民们在新寨主的主持下，宰了六头肥羊，把羊角供奉在寨子中白石上。
     熊熊的篝火燃起来，喜庆的莎朗舞跳起来。羌寨被烤全羊的清香、新酿成咂酒的醇香笼罩着，戴着羌红的老郭被拥在欢乐的人群中间。
     “今天是个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明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旁边大彩电里传出的歌声，飘散在山坳里。
     不胜酒力的老郭早就醉了，快要醉了的羌民们坚信，新的生活才刚刚起步，更加舒适、便捷、现代的幸福日子，正沿着科学发展的康庄大道，阔步走来，日趋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