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颖惠
朋友因脚伤住院,有小半月没见着他老妈了。一出院,他就拉上我,去养老院看望他九十高龄的老妈。
去的路上,朋友给我讲起他老妈的故事……
老妈是两年前去的养老院。去之前,都是在他们几弟兄家里轮流照顾,后来老妈不乐意了,说刚在这家熟悉了又要去那家。虽然都在同一城市,但老人感到不方便。朋友是家中长子,妻子去世多年一直单身,他提出让老妈跟他一起生活,给老人一个安定的家。但老妈坚决不同意,说:“如果我跟着你过,有哪个女的还愿意上你家门?以后你老了咋办?你必须得成个家。我不能拖累你,我还是去养老院吧。”
开始几个儿子都不同意,极力劝说她打消这个念头。但老妈态度坚决,主意已定。为了遂老妈的心愿,接下来,几弟兄展开全城搜索,反复参观比较,最终在市区选择了一家环境相对较好、交通方便、离他们又不太远、软硬设施都上档次的养老院。每月八千八的费用,老妈自己出四千,余下的部分由几弟兄均摊。因为老妈住的是双人间,费用自然要高出很多。但孝顺的儿子们说,只要老妈住着舒适,贵点也值。
自打老妈去养老院后,几弟兄也是隔三差五轮流去看望,陪她说说话,带点时鲜的水果,买上她喜欢的零食或是孙辈们给她买的新衣服。让她感受到,即使在养老院,也有儿孙们陪伴在身边,有家有温情,不孤单。
听着朋友的讲述,一边感叹母爱的伟大,一边在心里描摹这位可敬老人的模样。不觉中已到养老院大门外。这里地处市区,闹中取静,环境清幽,花木葱茏。由于疫情期间,不能直接去寝室看望,只能在三楼大厅探视。正值午餐时间,老人们都在四楼餐厅用餐。大厅里空阔安静,前台的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按规定填写好探视表格,接待人员端来茶水,安排我们在大厅休息区等候。
下午一点左右,工作人员过来告诉我们江奶奶来了。我抬眼朝电梯口望去,一个身板硬朗、步履轻盈的老太太在工作人员陪同下快步朝我们这边走来。朋友悄悄告诉我,那就是他老妈。我发现,自老太太从电梯口出来,其目光就落在我身上没离开过,脸上的笑容越近越灿烂。
“儿子,你这么久没来,妈可想你了。听说你住院了,妈那个揪心,那个心疼啊……出院了吗?脚好了吗?还疼不?瞧,我儿子都瘦了一圈儿了。”来到儿子身边,老妈就急切地问道,目光在儿子脸上、身上、脚上仔细地看着,满眼都是慈爱。
“妈,我脚好了,不疼了,都出院了。”
“那你走两步给妈看看,不然妈不放心。”
七尺男儿在母亲面前瞬间变回小孩,乖乖地走上几步,然后,陪在老妈身边坐下。
“妈,你身体还好吧?”朋友拉着老妈的手亲切问候。“这段时间没来看你,没生我气吧?心情还好吧?饭菜可口吗?我出院了,以后你想吃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给你送来。妈,秋凉了,我想给你买件秋衣外套,不知你喜欢啥样式的?”
“我儿子最会选衣服了,你买的衣服妈都喜欢。不好看、不喜欢的衣服,我才不穿哩。”老太太在儿子面前耍起了老小孩性子,一脸的知足幸福。
看着娘俩角色的互换,我忍俊不禁。
老太太指着旁边坐在轮椅上一位六十来岁的女士说,这是她朋友,每天都这么漂亮,涂着口红,画着眉毛,穿着花裙子。看得出来,老太太是一个爱美丽、懂衣品、热爱生活的人。
“儿子,妈想跟你说……说件事。”老太太望着儿子,欲言又止。
“妈,有啥你就说出来呗,不要憋在心里。”儿子关切地回道。
“其实呐……也没啥。就昨天一个老太太跟我说,她想搬来和我住一屋。她是我的朋友,也是北方人。开始我是想同意的,两个人住要少些费用,可以给你们节省点钱,减轻点负担。但后来我看到她手上皮肤病挺严重的,怕被传染,就不愿意她来屋同住了。儿子,你说妈是不是太自私了?妈这样做会不会得罪我朋友呀?”老太太望着儿子,一脸纯真。
“不自私,健康重要,你朋友会理解的。一会儿我就去给你们院长说说,还是你一个人住那屋。只要你高兴就好,不要考虑钱的事,有儿子喃。”儿子安慰老妈。
“哦,今天上手工课院长表扬我的插花漂亮。我把它放屋里了,留着下次你们来看。还有……书画、钢琴、舞蹈、智能手机学习课我没报名参加,我怕学不会。”老太太仰头看着儿子,稚童般的天真、喜笑、沮丧,毫不掩饰。
“没事,学不会咱就不参加了。”儿子低头拍拍老妈的肩。四目相视,母子情深。
趁娘俩谈话间,我近距离打量着老太太。齐耳短发,一丝不乱,衣服整洁,鞋袜干净,身材胖瘦适中,干练利落。脸上笑容和善可亲,完全不像九旬老妪。
母子俩仿佛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把我晾在了一旁。只是老太太时不时地瞄上我几眼,或许在想,这个在一旁傻笑的人是谁呀?直到朋友看到我暗示的眼神,才想起忘了将我介绍给老妈。
“噢,妈,刚才我忘了给你介绍,她叫叶兰,是我朋友。”
“啥,你媳妇?”一双笑弯弯的眼,一口浓浓的东北腔。
“不是。她叫叶兰,是我朋友,跟我一起来看你老人家的。”朋友贴着她耳边大声说。
“哦,叶兰,是你朋友。”老太太是顺风耳,几遍说下来,终于听清楚了我姓甚名谁。
“伯母,您好!”我礼貌起身,照朋友事先的提示,不说重庆话(老太太听不懂),用普通话向老太太点头问好。
“好!好好!”老太太笑靥如花,温和的目光看看我又看看她儿子。“你爱他吗?”她突然向我问道。
“我……”完了,老太太误会了。我一时语塞。没反应过来,不知怎么回答。
“伯母,您看外面的花好漂亮。”我指着大厅外的月季花想转移话题。
“叶兰,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儿子吗?”她再一次问我,恳切中带着期望。
面对这位不愿拖累儿子、为了儿子的幸福宁愿住进养老院的母亲,我不忍心回绝,更不愿让她伤心失望。我贴近她耳朵柔声说道:“伯母,我喜欢他。”
“是,是真的吗?”老太太怕自己耳背听错,赶紧追问一句。
“真的。”我向她点头肯定。她激动地向我竖起大拇指。
“叶兰,我跟你讲啊,几个儿子中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大,做梦都想他再成个家,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我怕我哪天走了,丢下他一个人多孤单啊。叶兰,你这么善良,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知道二次婚姻要找到合适的人有多难么?那是要讲缘分的。你看我儿子这么优秀,条件多好啊……”
“阿姨,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带你去楼上去看看。”前台漂亮的接待员妹妹过来问我。这是我来时跟她们预约好的,想去楼上参观养老院的内部环境和室内的配套设施。
“有,这就去。”我忙起身,如释重负。这小妹来得正是时候,解除了我的尴尬。
从四楼到七楼的屋顶花园,从每层的休闲大厅到各娱乐教室,宽敞明亮,寝室的生活设施齐备温馨。从墙上展示的琴棋书画、舞蹈、插花、技能技艺,看得出这里多数老人的文化素养极高。他们有的是子女送来的,有的是夫妻同来的。尽管不菲的价格令绝大多数老人望而止步,但房间还是供不应求。
看了一圈下来,见老太太远远的在向我招手,忙走过去。
“叶兰,你身高是几呀?”她问。
“一米六。”我答。
“嗨呀,太般配了,我儿子一米七五。”老太太兴奋起来。
“江奶奶,您该回房休息了。”负责陪同的小妹过来叫她。
“哎,又到点了,我该走了。”老太太抬腕看了看表,起身看着儿子不放心地说:“儿啊,你可要好好的呀,千万不要再生病住院了,不然,妈可就死……啊呸!妈可就完蛋了。”
刚走两步,她又回头叮嘱道:“儿子,下次来记得把叶兰叫上。”
“叶兰,你下次还来看我吗?”她转头问我。
“来,一定来。”我上前握住她的手。
“孩子,这下我就放心了。”她微笑着走进电梯。
回去的路上,我问朋友:“你老妈以前是记者?”
“不是。你是怎么想到的?”
“凭她看我的眼神,和敏锐的思维。而且,每句问话都像脑筋急转弯,搞得我脸红紧张,差一点就稳不起了,哈。”
朋友一听,乐了。“是啊,在每个母亲的眼里,她的儿子都是最优秀,最棒的。”他回头朝养老院方向望去,像有不舍,又像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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