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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知青的故事

稿件来源:绵阳市场信息网  发布时间:2023-04-13  发稿编辑:韩春梅

 

一九六九年三月初,我第二次当知青,挿队落户到双龙代家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但“往事并不如烟”,还留存在当初的笔记里。现整理出几篇,以见证知青岁月那段难以忘怀的历史。

领钱

   下乡已经几天了,在老辈子婶娘的帮助下,在空荡荡的老堂屋右侧,以竹为柱,以篾折为门,用高粱杆围了约八平米的隔断,在里面放了一张守夜用过的抬床(上下铺宽约二尺五),用泥巴糊了一口灶,加上我从家里拿来的用木条钉成的包装箱和洗脸盆。就算给我“安家”了。

明天双龙赶场,我得去买米面煤油等生活必须品。按照国家政策规定,每月可向生产队领取十元生活费。午饭后,我到院坝对面的远房幺满(队长)屋里去,这时他正坐在矮板凳上吧着叶子烟。正在砍猪草的么婶见我进来,忙笑着招呼我“快坐”。我和幺满寒喧了几句后,说:“幺满,明天赶场我要用点钱,把柴米油盐买回来。”他一声不吭,只是继续吃烟,大口大口地喷着烟雾,屋里只有幺婶砍干红苕藤“嘭嘭嘭”的声音,沉默了足足三分钟,直到他把那半截烟叶吧完,嗑掉烟灰后,才慢呑吞地对着窗子说:“屋里没得钱。队上买良种红苕的钱都还要去现取。”我一愣刚要说话,他又说:“我今下午要上街去”。这冷冰冰的态度,慢吞吞的腔调,象当头给我泼了一瓢冷水。

 虽然心里很不是味道,但到了晚上,估计他已吃了饭,还是又到他家去。幸好住一个院子,很快就到了。幺满见我来了,就喊我坐。坐下后,我不便先开口就默默地坐着,想等他开口。谁知他又从大立柜顶上抽出几匹烟叶来,不慌不忙地掐成短节,用左手握紧,放在嘴边使劲吹了几口长气,然后把烟叶放在饭桌上,一丝不苟地裹起来。直到把所有的烟叶弄完,整齐地码在烟盒里,再点燃一支慢慢地抽起来,这才往我脸上看了一眼。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说到:“幺满,我头一个月有好些东西要买。领十五元行不行?”不知是我多讲了五块钱还是啥原因,他象没听见似的,还是一个劲地抽烟,直到抽完嗑掉烟灰,才低声慢气地说:“有十块钱也怕够了。你又不吃烟,不喝酒。”唉,总算等到他老人家开口了,就赶快说:“那就领十二块嘛。”又是一阵沉默,他似乎很为难。“哎”地出了一口大气后,才拖着声气说:“要一得一嘛”。谢天谢地,总算是答应了。

 我连忙要了张白纸开始写领条

 领到:

双龙公社×大队X生产队三月份生活费拾贰元。

  领款人:建华

1969年3月13日

   我把领条递给幺满,他看了一遍把条子推到我面前,用手指着我名字前面说:“这里要加上“社员”两个字。你现在是社员了嘛。”我正要做解释,坐在一旁的堂兄却把借条拿了过去,看完后又改成:

领条

兹有双龙公社X大队X生产队社员建华三月份生活困难需要用人民币拾贰元正。请发给为荷。

 领款人:社员建华

 1969年3月13日

我看后认为不对,这把领款的原因和性质都改变了。幺满看了也说写成“生活困难”要不得,于是我又写第二张。我坚持第一张的写法,照幺满的意思只在姓名前加了“社员”两个字。幺满又不厌其烦地看了一遍,没再说啥。我心想:这下总该拿钱了嘛。可是等着我的又是一阵沉默。真不晓得还会有些啥名堂。坐在一边打鞋底的幺婶都为我着急了,说:“你把钱拿跟建华嘛!一下这门,一下那门,条子也写好了,你还把钱紧捏到做啥喃?!”经幺婶一阵数落,幺满这才缓慢地说:“钱都只剩到几块了。”他说完后仍旧没得拿钱的意思。见这情形,我只得收场说:“那就请幺满先把领条收到嘛”。他“嗯”了一声,我就告辞走了。

第二天早饭后,我都不好意思再去他家了,就拿着四满给我编的背篼,坐在朝门边等他。幺满端着猪潲去猪圈时,他看见了我,我也看到了他,彼此都没说话。在猪圈边的幺婶抬头看见我拿着背篼在等钱,马上就骂开了:“死人!喊你把钱拿跟建华。你紧挟到咬卵哪!”幺满一声不吭,只管用手搅拌猪槽里的潲。直到把猪潲倒完,从我身边经过时,才劈头对我说:“你今天用背篼揹啊。”我“嗯“了一声,“那等我把烟吃燃就上街嘛。”幺满又说。

一路上,我们很少说话,一直快到公社门口时,我怕他要到公社去,就说:“幺满,请你先拿点钱给我,我好到对面粮站去买米”。他愣了一下,从内衣荷包里拿出五块钱递给我,说:“等下再来拿几块”。

晌午时候,我在信用社边碰到了他,没等我开腔,就又给了我三块钱,并笑着对我说:“去把肉割到,再买点菜嘛。”我疑惑不解地接过钱,心想:我没准备割肉呢?不是答应十二块吗?

 又过了几天,我到他家去问,才又拿到了四元。领第一个月的生活费,我跑了好几趟,条子写了好几张,还分三次才拿完,真让我饱尝了人情冷暖的滋味。我那个亲戚队长贫下中农,给我上了极为深刻的一课。

 许多年以后,我才弄醒豁,他的冷漠,推诿,暗示是为了啥?

一天

  天还没亮,我就被轰轰轰轰的推磨声惊醒了。不知是哪家人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推磨声持续了点把钟才停,曚胧中我又被斥骂声吵醒,“二娃子!。喊你短命鬼起来看牛,你没听到哇!”听声音是大嗓门亲幺婶。一连吼了好几声,才听见二娃子“嗯”了两声。我看天快亮了,也赶紧起床。过了好一阵,幺婶没看见二娃子来牵牛,就又骂开了:“二娃子,你短命娃娃是不是装耳朵聋?老子棒棒来啰!”声色俱厉,使人听了毛骨悚然。大概“棒棒”起了作用,二娃子恋恋不舍地起了床,拖着缓慢的脚步,很不情愿地牵着黄牛向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揉眼睛。

 我刚把红苕削好,就听到幺满喊出工“走_啰,走_啰。我拿起揹带就出了院坝。今天是犁冬水田,由于牛不够用,就用人拉。一架犁头需要四个主要劳力,三个人用揹带上的铁钩挂在犁头背上的铁圈往前拉,一个人在后边掌犁。我和松哥、全满、富满一组,松哥领头,我居中,富满在后,全满掌犁。四个人要协调一致,脚步不能乱。领头的步伐要稳准,翻起来的泥坯才平直。掌犁头的人必须要拿捏好深浅,才不会损伤到前边拉犁的人。当时虽然身体单薄,但正当年轻,就是揹犁这样的重活也能干。我们弓着背拉着绳一步一步往前挣,头不注意就要碰到水面。终于听到喊收工了,我便取下揹带快步走到堰塘边,几下洗掉腿脚上的泥巴就往屋里赶。如果发现屋里水不多了,还得赶紧去井里挑水。因为今年天干,全院子十多家人都在一口井里吃水,去晚了常常挑不到清水。煮饭是恼火事,才分到的油菜杆不干,几乎烧一把熄一把,煮顿饭烟子把眼睛都要熏瞎,腮帮子都要吹酸,眼泪水牵线不断地滚出来。真想不煮不吃了。好不容易把饭弄到吃了,如果天气晴好,还得去堰塘里洗衣服,衣服洗完还没晾好,又喊出工了。

 跟随大家到了田边,心才会松驰下来。上半时干活,大家还你一句我一句东拉西址地“摆龙门阵”,到收工前个把小时话就少了。因为肚子饿了,人也累了。今年夏天来得快,又少雨,中午的太阳热得像火烤。歇间二十分钟,腿脚上的泥巴就结了干壳,倘用手一掰,连汗毛都要扯脱,痛得人钻心。生产队一般要午后两点才喊收工,这时的人大都疲惫不堪饥肠碌碌了。别人回到家可以摇扇抽烟,我却要赶紧把没干透的柴草抱出去铺开晒到,随后烧火煮饭。中午休息时间长,别人可以睡个午觉,而我不能,还得趁中午把碗豆葫豆藤藤上的漏网豆子清理出来。四婶告诉我:不把豆子清理干净,耗子会把藤藤咬得稀烂。你就莫法拿去煮饭。

 下午四点出工,要傍晚才能收工。我下午收工后还有一样活路一一淋自留地的小菜。我分有一分自留地,种了一半小麦一半蔬菜,淋一次要挑十来担水,有时收工晚了没淋完,第二天一大早还要去补淋。

晚饭后是我最好的时光,可以在煤油灯下忘情地看书或写日记。若在皓月当空的晚上,就把二胡拿到石院坝里拉上几曲。此时的心情最是轻松愉悦,能忘却一天的辛苦劳烦,让自己完全沉浸在小说人物中,或美妙的音乐里。连蚊子在身上抽血也感觉不到。直到眼皮打架了,才上床睡觉。

蚊子

一一给朋友的一封信

  岳山:你好!

重庆一别,转眼就两年了。其间我们只通过一封信,因为时局动乱,我又要打零工帮补家里。今天给你写信时,我已下乡插队快半年了。你身体不好,想必能稳留城里吧。

 下乡这几个月,除了劳累,感触最深的是这里的蚊子。这里的蚊子种类多,数量大,咬人凶,真是可恶之极。有一种叫“默默蚊”,大小如芝麻粒,成团结队,来去无声,在田埂土坎边活动最猖獗。干活或休息时,你若没放下裤腿,它们就会成堆地围上来,默不作声地落在你的腿脚上吸血。因为无声而细小,往往被咬痛了才知觉。一巴掌打下去,腿脚上立即现出一块血斑。你若坐着不走,你就需要拍打不停手。

还有两种“长足蚊”,一种是腹部白底黑条纹,这种长足蚊很狡猾,无论白天夜晚都咬人吸血。它们大都喜欢躲藏在阴暗的墙角墙缝里,爱找两三岁的小孩子咬。许多小朋友脸上手上都有它们留下的红斑。大人也不容易打死它,常常能从人的手掌中逃掉。还有一种长足蚊个头很大,总在晚上出没。它的吸管又长又硬,咬人极痛,吸血特多。但它显得蠢笨,一飞到人身上,就毫不犹豫地把长吸管往脸上手脚上扎,贪婪地吮吸人血。它甚至可以穿透薄衣衫吸血。这种蚊子最好打,它们从不怕死,毫不惜命,打死一只又来一只。乡下黄昏时蚊子最为猖獗,这些吸血鬼一起从各处阴暗角落里飞出来,汇集成蚊阵,其嗡嗡嗡之声就像蜂子朝王一样,让你干啥都不得安宁。人简直不敢呆在屋子里。如果去粪坑大便,非带扇子不可,不然就会“如坐针毡”。另外,躲在蚊帐中的蚊子胆子最大,你拿扇子赶打,它毫不理会,即使被搧得直摇晃,它也不想出去。你不触及它,它硬是不走。

岳兄:我们这里的蚊子肆虐逞凶,每年要持续五六个月,从五月算起直到秋分以后。所以有“过了白露节,蚊子嘴巴硬如铁”之说。据说人血吃得多的蚊子还可以过冬嘞。   

朋友,新中国建立二十年了,农村的卫生环境还是这个样子,实在令人糟心。你父亲是搞环保研究的,请你转告岳伯,望能帮助我们消灭这些吸血鬼害人虫,使我们也能早些像你们城市那样,能在一个干净卫生的环境里劳动学习和生活。

顺致

      暑安!

 友:建华

  1969年9月16日

( 作者:艾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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